第(2/3)页 “我告诉他们您有蚯蚓的基因。” 罗彬瀚歪头看着她。“你在开玩笑。” “我正在尝试将您安全回收。”李理不顾他表情地说,“如果您拒绝投降,我只好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持续摧毁您的大脑组织,使您保持在死亡状态,直到我能在您的心脏上装好一个间隔十二点五秒的高压电击器。” “李理,死人不会说话。” “只要脑组织完整就会——我曾经研究过一些和做梦有关的设备,发觉它们在挖掘思想意识上有特别之用。而既然我可以通过不断损坏心脏来暂时杀死您,在此期间对您的大脑进行少量解剖和信号接入就不受影响了。如果您表现得配合些,我保证会把麻醉剂打足量,不会逼您亲眼看着我们锯开颅骨。” “是因为我揍了那个熙德吗?”罗彬瀚问。 “您在最近一个月内造成的损失比过去两年的利润都多。”李理说,“董事会已对我心存疑虑,我确实希望找到一个人为此负责。” 罗彬瀚目光游移,寻找着四周可供躲藏的遮蔽物。遭到破坏后的玉米田已不足以作为掩体,他周围又尽是低矮的草木。在李理的掌心再度发亮以前,他不得不举起双手,重新露出友善的笑容。 “投降。”他爽快地说,“我投降还不行?” “我并没忘记您上次是对谁说了这句话。” “上次归上次,我们俩的关系怎么是那东西好比的?”罗彬瀚说,慢吞吞地往前挪了一步,“我们可是同一条船上的,对吧?” 一道激光擦着他的脚尖射入地面,让他把刚迈出的步子收了回去。“为表诚意,”李理说,“请您先将武器上缴,同时保持我们当前的距离。” “这你要我怎么缴?” “我相信您做得到。从红外检测的结果看,您的影子最远能延伸十五米。我知道它是受您操控的,您也可以再给我表演一手。” 罗彬瀚的眼睛瞟向地面,手指微微一曲。黑影又从草丛里鼓了起来,从顶部露出弯刀的刃口,好似毒蛇向天吐信。它慢慢地游向李理,在距离她还有好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这就是极限了。”罗彬瀚说。他手指一弹,把弯刀抛落在李理身前。 李理没有俯身去捡,只是用左手掌心对着地面。弯刀自己跳进她的掌中。“哎呀!”罗彬瀚说,“你也会这一手?” “磁场技术的小应用。”李理说。她在罗彬瀚的注视下掀开外套,把弯刀插向自己的侧腰,一直连刀柄都按了进去。看来那块地方本来就是一个储物空间,没准原先就是用来存放麻醉剂的。“您现在可以说说冯的下落了。” “啊。”罗彬瀚说,“冯刍星就在那间屋子里。” 他指了指他们侧边带庭院的双层农舍。就在距离田地最近的小路边,那堵种着紫薇花与杨柳的院墙事不关己地矗立着。它位于罗彬瀚的斜前方,侥幸没有受到激光束波及。 李理并没有看他指的方向,至少没用脸上的眼睛看。“那里没有生命反应。” “你怎么能肯定呢?屋子的墙很厚啊,何况我还把他关在一个地下室的铅箱里。” “先生,”李理温和地说,“您用对付熙德的招数是对付不了我的。我再给您三秒钟说实话。” 罗彬瀚低下头去看着脚尖。“其实我早把他杀了,尸体就埋在田里。”他又抬起头,脸上的肉鳞缝隙中蠕动着黝黑的细须。两道激光先后射中他的额头与胸口,然而这一次,他的额头上覆盖着自肉鳞深处散发出的阴影。激光正落在阴影中间,像射进黑洞里一样毫无反应。胸口的攻击也没能杀死他。罗彬瀚转身向院墙的方向跑去,似乎想靠建筑物挡住来自高处的狙击手。他只来得及前进了三米,来自数公里外的子弹打烂了他的右腿。他倒在地上,胳膊稍微往前挪了挪,手掌又多了个激光贯穿的血洞。 他趴在那儿不动了,埋着头高声诅咒起来。他祝愿那个该死的狙击手跟他最好的朋友们一样健康长寿。李理由着他大发脾气,等激光器彻底冷却后才说:“您没有提过这些影子还具有防弹能力。” “怎么?”罗彬瀚说,“还要我给你写张技能表吗?” “只是好奇您为何不索性把自己全变成影子。” “我倒是想,可惜那样就很难再变回来了。没准几年或者几个月后能变回来吧,我反正没试过。我可不喜欢变成影子后要去的那个地方。” “如果您的计划成功了,恐怕今夜以后您就会一直待在那儿。” “才不会呢。”罗彬瀚怒气冲冲地说,“高灵带是另一回事。那儿可不会有一堆玩意儿在你耳根子边唠叨,非要你做些对的事情。” “我们改天再看看吧。”李理回应道。她的语气完全就是一位称职的幼教老师。“等您从手术台下来以后,我们可以再继续探讨高灵带现象——” 这时罗彬瀚距离院墙还有二十多米。他流出的血却深深地渗入土地,沿着草根蔓延开来。在那短暂的瞬间,他脑中想的是一些关于“人体”和“体内”的定义。很古怪的一点是,他记得周雨曾对他说,在医学和拓扑学的角度上看,人的肠道、胃和肺都属于外环境,这就意味着胃酸和肠液其实都在人体外部;而血液却是货真价实的人体内环境。是血的流动带来了生命的运转,正如思想的流动构成了他眼中的灵魂。 影子平时就藏在血里。他如今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了。当血自体内流出,正如灵魂脱离了躯体时,它所蕴含的生命力量也在逐步消散,或许这是因为它已退出了系统的循环。可是,至少在流出的血尚未进入另一种循环以前,在它彻底冷却和变质以前,影子仍在其中。影子还连接着血与主人。 农田间,墙根下,花坛里,他曾不断地用刮刀切开血管,不断地浇灌大地之下的根茎。有时他没有掌握好分寸,等十二秒后再回来时,离体的血液里已不再有影子,一切都前功尽弃。这其中的尺度很难把握,给他的准备时间也太仓促。但他的确非常爱惜那盆紫薇,还有那几株柳树。血在泥土中一点点爬行,就像一个人使劲用指甲尖去触碰操纵杆。 李理已经从内部频道发送了一道最新指令。她要求退尔小组换上小型开花弹持续射击目标的头部,每隔二十秒射击一次,三分钟换一个人,十分钟后可以调整为自动模式,只要确保微调固定架没有松动。她自己则往后退了两步,又给莱西与海雅辛发了条通知,要求他们立刻调度好无人机与心脏电击器,一旦物资运输到位,她会在此地直接完成临时安装手术。 墙根边的柳树枝条摇曳了两下。起初像是风吹的,紧跟着它拔地而起,如一根龙卷风中的秸秆在空中失控摆荡。纷扬披翠的柔枝好似一根绿绒绒的拂尘,挥舞拂尘柄部的却不是巨人与神祇的法掌,而是一道盘绕树根的狭长影子。柳树横扫过他们中间的空地,狙击弹在树干上炸得木屑四溅,激光射线则穿透茂密的枝条,打在被血浸染的土地上。他们的狙击目标已不在原地。 李理叫停了狙击小组的行动。她发觉脚下的红外成像图正在快速变化,而整堵院墙颤颤巍巍,随时都有倒塌的趋势。第二株合抱粗的柳树也挣脱了泥土的束缚,冲天炮似地跳起来,接着就在空中被拉拽横倒。数吨重的树干被影子当作滚木横扫向她,似乎也想让她尝一尝被液压机碾平的滋味。在一瞬之间,她考虑了几种不同的策略:在机体左臂外侧有一排可以弹出并展开到两米长度的高温等离子气刀,还有一个小型磁场牵引机,可以牵引五吨左右的磁性物体,但这两者对于厚重的木料都效果不佳——她的对手显然是有意避开使用金属武器;她可以命令沃肯发射那些事先准备好的炮弹,用特殊破片和白磷把这里化为一片焦土,清除所有影子可以利用的遮蔽物,但如此一来她的机体也将受到波及。对于影子的种种特性,她还在不断地观察,分析它们的能力边界。每一种策略都能扭转眼前的局面,却又导向不可知的未来。而她想要的结果,应该说,最想要的结果,必须要兵行险着。 她取消了聚能器的阈值限制,把激光功率调整到最大。如拳头粗细的高能射线猛烈地凿击树干,将合抱粗的树木拦腰打断。射击口由于材料过热而轻微变形,她正准备切换到备用的常规动能射击系统,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机体的脚踝,猛然将她拽离地面,倒悬在空中。更多的影子从草地里伸了出来,牢牢拽住她的右臂,将它弯曲着捆缚在背后。她将动力系统的功率增高来尝试挣脱,但影子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机体内的部分脆性材料很快就达到了压力上限。 在内部频道里,退尔和沃肯几乎是同时开始请求自由开火许可,想要设法帮助她脱困。她否决了。影子在机体表面蔓延、伸展,捆缚住她的手脚,但最终并没伤害她,而是慢慢地将她送向农舍方向。罗彬瀚正靠坐在院墙底下,一个狙击小组难以攻击的视野死角。他显然在前几次中弹时搞清楚了狙击阵地的方向,这会儿正用影子抓着机体的脚,把倒悬的李理往那个方向上轻轻摇晃。退尔又一次发来了开火请求。李理仍然否决了。她已计算过射击路径,知道穿甲弹可以打穿一堵砖墙,却难以在击穿整栋农舍后仍然保持准头。 从草丛里伸出的影子把她送到了院墙边,但并没把她放下来,而是让她倒悬在距离地面两米多高的位置。机体的双臂已被反绑在身后,激光器与等离子气刀都难以施为。罗彬瀚又用一道影子紧紧缠住她的脖子,使机体不能够任意转动头部,这才坏笑着把她拉近到可以面对面说话的距离。 “你真的不应该亲自过来。”他说。几道触须似的细小黑影从肉鳞底下探了出来,在他脸上欢快地游曳,好似也跟它们的主人一样得意洋洋。李理镇静地观察着。“您对影子的运用方式似乎和罗得不同。” “可能吧。我觉得这事儿应该是因人而异的。罗得还变成过别人的样子呢,我暂时没搞清楚他是怎样办到的。” “操纵影子是什么样的感觉?”李理问道,“您最多能举起多重的东西?” “我自己也不知道。”罗彬瀚耸耸肩,“这些影子又不是我长出来的手脚,而是某种有自己思想的东西。它们的行动也不需要我也出力,只是需要我去和它们沟通,告诉它们应该怎么做。这感觉比较像是用摇杆操纵机械臂,或者叫狗去叼飞盘。” “但它们不能够自主行动,需要您一直保持注意力?” “确实,而且有时候它们也不是那么听话。周妤的母亲会做一种挺古怪的土烟,每次她点燃那种烟,这些影子就变得特别迟钝。” “您告诉我这点好吗?” 第(2/3)页